我死时,愿你捂住我的眼睛。

【中露中】Mr.ice 冰人先生 01

【他孤独的像一块冰。】

伊万·布拉金斯基十四岁那年患上了失眠症。在那之后的晚上,他每天都徘徊在自己家的客厅里,扛起花瓶踢正步,好像他的肩膀上扛着一杆大口径的步枪。他把托尔斯泰的书顶在头顶,踮起脚尖——从餐桌开始旋转。“主爱世人——”他唱着歌般的掐细了嗓子,提高调子:“保佑我别再当个可怜虫——”

他扛着自己家的花瓶,挺直脊背。给自己喊着号子,踢着正步不停的绕着客厅里走来走去。

从小伊万患上失眠症后,他无时无刻都精神抖擞,又无时无刻不疲惫不堪。他的妈妈阿尼亚·布拉金斯卡娅急坏了,她在药店里买到了一瓶瓶的安眠药。他们在胜利节那天一起吃晚餐,妈妈把这些小药瓶当15岁的生日礼物送给了他。“我的小宝贝,我的小天使。妈妈希望你幸福——”

那天晚上小伊万用手捻起那些红红蓝蓝的小药片,然后扔进自己的嘴巴里。用后槽牙磨碎它们,又酸又苦的感觉从腮帮一直向舌头延伸,他的整个下颚都在发麻。

从此之后那些药片就陪伴他成长,像男人的香烟,女人的香水,“伊万的糖豆”——别人这么称呼他的小药片。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到他十八岁,那时候他们家里到处都是伊万的纸条。失眠症给他带来的不只是那无时不刻的疲惫还有不断的记忆断层。

“妈妈,我今天要去木工厂找阿列克谢,让他给我一份活干。”

“我的小伙子呀,你上过月已经去过了。你昨天还去上工了,你忘记了吗?”

“哦——我的天,我可不记得了。”年轻的伊万苦恼的揉着自己的额头,然后用力的向下揉搓自己的脸。

小伊万和他的药片一起度过了很多年,他的记忆断层的越来越厉害了,有时候他看着自己房间里的东西会叫不上它的名字。他走到哪里都带着自己的安眠药,心烦的时候——该死这个绿眼睛的家伙到底是谁?——他会从兜里取出一个小瓶子,往掌心里倒上一些,也不点究竟是多少颗,就一股脑带进嘴里。然后那股酸苦的让人下颚抽搐的感觉会让他觉得神清气爽。

14岁的伊万在没有得上失眠症之前,是个可爱的,调皮的孩子——并不是说他现在不是,他现在依然是个可爱的,调皮的小伙子。那时候他去阿列克谢叔叔那里当监工,年轻的监工——划着小船,经过那个”中/国市场“他会从河道里捞出那些建筑垃圾,比如一块断转。然后他朝其他人炫耀着,小伊万说他能用这块砖打掉那些上翘的房檐上盘腿坐着的中/国/人的脑袋。

那些石头做的中国人,在风吹雨淋下几乎要失去自己的脸。但是那些雕像依然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,孩子们划船经过的时候就会从河道里捞出石块和断砖。他们比赛谁能第一个打下一个中/国/人的脑袋,小伊万为了这场比赛的冠军,每次划船经过的时候就会对准一个雕像砸过去——竟然没有人发现过,房檐上的中/国/人太多了,他们又几乎失去五官,只留下一张粗糙的,石头做的脸。可是小伊万却能记住那个雕像,他至今有时还在每天的半梦半醒里看见那个坐在房檐上的石头雕像——安安稳稳的——坐在他视线之上的房檐上。

“上帝呀!为什么伊万·布拉金斯基要朝厂长扔石头?”

“他是个傻子——您不能这么苛求他。他只是个可怜虫。”

厂长的头上缠着一圈圈白色的纱布,他气的发抖,他用黄铜制成的烟管梆梆的敲着木头桌子。“我要拧掉他的头——我要拧掉他的头——!”

小伊万眨了眨眼睛,他的手上全是裂口,那是勤劳的人才会有的一双手——几乎没有一块好肉。好像一块开裂的木头。他无措的站在那里,你知道,被人打断了思考和无时无刻梦境总是不好的。他刚刚做了什么来着?——伊万看着自己的手,这双手举起石头,砸向那个脑满肠肥的,拿着烟斗,安稳的坐在那里跟女工调笑的老山羊。

“让他滚!别在让他出现在我的工厂里!这个令人作呕的恶棍!”厂长的声音从他头顶飘过来。

——14岁的伊万在没有得失眠症之前,用了一个月,第一个将那些雕像的头打下来。他怎么也忘不了那天的欢欣鼓舞,他兴奋的跑过去捡起那个碎掉的石头脑袋,令人惊讶的是,其实那些雕像是有脸的。

一张支离破碎爬满青苔的脸,地上还有半条摔的粉碎的辫子。

总之是这样,伊万·布拉金斯基。这个被失眠症折磨的小伙子,整日整日活在自己的记忆和现实里。为了让他知道,天黑睡着后又过去了一天,今天不是5月9日的胜利节。今天门外的枪声不是大家的礼炮。这位可敬的母亲,每天都要将房间的布局重新布置一遍——还要抢占在伊万睡醒前。

“妈妈——今天是星期三,我要去木工厂上班。”

“万尼亚,你两个月前就被开除了——我的坏小子。你叔叔上周重新为你找了一份工作。”伊万的好妈妈捧着他的脸,在他的左脸上温柔的亲了一下。“在‘一只蚂蚁’那里,他们需要一个有力气的长期搬运工。”

“见鬼呀!我已经被开除啦——等等,我上次在哪里工作来着?——我给阿列克谢叔叔当监工......哦不,我在木工厂里。我的手上还有一道疤是旁边的坏蛋用小刀割伤的——”伊万揉着自己的脑袋,看着妈妈。“‘一只蚂蚁’在哪里呀?”

阿尼亚·布拉金斯卡娅转过身,从围裙里取出用纸包好的黑面包。她嘴里叨念着“越来越少了。”一边把面包放进伊万的大衣口袋里。

“好儿子,要争气。”她又转过身来拍拍儿子的肩膀,“在我们曾经住过的东区,就是那个中/国市场。——那里换了一批人,也换了个样子,但是仍然在那个地方。好孩子,你就要给那些中/国/人做事啦。主呀,保佑我的宝贝,我的心肝儿,我的可怜虫。别被那群精明的猴子欺骗——”

那里的中/国人的钱可以掩埋一座工厂,而他们用钱建成了一个市场。他们把成吨成吨的轻工业制品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绕过海关,躲过警察——其实也许他们并没有躲,他们只是用钱塞住了那些吃干饭的狗杂种贪得无厌的嘴巴。

十四岁的伊万在还没有被失眠症困扰的时候,他用双手捧着那个摔碎的中国的头,哼唧哼唧的往回跑。他是第一名,他打下了一个中/国人的脑袋!那时候他有一大群朋友,“了不起的布拉金斯基!”他的朋友们高声欢呼。

“万岁!万岁!百发百中的布拉金斯基!”

现在的伊万·布拉金斯基走在路上,其实大家认识他,可是他不认识他们。他不认识他们,自然就没了朋友。友谊总是双向的,无论是谁都不能容忍自己的伙伴总是将自己遗忘。

所以无时无刻不活在回忆里的伊万·布拉金斯基现在孤独的像一块冰。透过他,你可以看得清他清楚直白的过去,无遮无拦的内心。

天真的。透明的。就像一块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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